十四
正月十五,长安街巷灯火繁华。百茗淡因帮中事务所困,并未随其他人一同去看灯。慕浅浅见灯亮着,扣门进去。
“是浅浅啊。有事么?”百茗淡扫了她一眼,又将眼神落回到公文上。“近来事务过于繁忙,没有顾及到你的心思,抱歉。”
慕浅浅不出声,将淡黄的梨子挑了两只搁在桌上,拿起百茗淡手边的短刀,绕着圈削下薄薄的皮。
“怎么,不开心了?不然我叫萧萧她们的回来接你,你们一起去看灯。”
依旧沉默着。转眼间便削好一只梨,慕浅浅对着百茗淡笑了笑,自顶上将梨子劈成两半,自己拿一半,将另一半递给他。百茗淡伸手接过去,咬了一口。
“百大哥,浅浅要送你一件礼物。”慕浅浅回身去拿放在身后的狭长木盒,搁在桌上。百茗淡浅笑着看看她,揭开了盒子。盒中金光四起,甚是耀眼。待光消失了百茗淡才看清,里面躺着的是一把泛起金色光泽的刀,白刃吞口,刀柄上盘踞着一条威武的金龙。
“这是……屠龙?”
“恩。送给你,当作上元节的礼物。”
“这……这么贵重的礼物,我怎么受得起。”
“拿着。百大哥,若是以后浅浅不能再照顾你了,就让这刀陪着你。”慕浅浅眼里的光逐渐暗下去,合上盖子,“浅浅告辞了。”
慕浅浅跨出门,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往下掉。
砸在雪里千疮百孔。
十五
正月十八,残香子一切准备就绪,准备一举覆灭墨香阁。却不想在探子密报的墨香阁成员名单中,见到一个令所有人触目惊心的名字。
谭程。
正月十九,长安贴出大红告示,谭程与慕浅浅将于翌日完婚。
百茗淡又一次震惊于眼前的事实,慎重思虑之后,决定于明日趁其松懈之时将叛徒处理掉。顺带抢亲的意味。回房间拿了屠龙塞入刀鞘。
一夜无眠。
正月二十,大红喜轿绕了长安大半圈,谭程骑马走在前头,轿中的新娘子盖着喜帕,哭花了脸上的红妆。
忘记吧。权当作一场空梦,游走过后终将醒来。只是这一场作了五年的梦太深刻,挥不去,无法忘却。
不知是到了哪里,唢呐声戛然而止。轿夫的步伐也随着停下,慕浅浅向左一栽,头碰在了旁边的窗框上。血顺着头顶渗下来,隐隐浸透了海棠红色的喜帕。
窗外隐约传来言语声。慕浅浅将耳朵贴着窗子,仔细听着。
“谭程,你叛帮在先,又串通墨香阁害死宁紫苏,罪不容诛。今日念旧老友情分,你要如何死法,自己选吧。”
“死?百茗淡,我答应浅浅不杀你,可没想到今**竟自己送上门来。究竟你死我活,看来是时候作个定夺。”
百大哥!
慕浅浅捂紧嘴险些喊出声来。然后听见外面响起金属碰撞的“锵锵”声,每听到一次她都要心惊肉跳。大约半个时辰以后总算安静下来。慕浅浅拿下喜帕探出脑袋,看见谭程被一圈残香子帮众围住,挪着步子向后退。
“别妄想搬救兵。紫苏死前留了一包药给我,你该听过,软筋丸。无色无香,却同麻沸散是一个效果。现在墨香阁的一半人都摊在帮里动弹不得呢。而另一半,就是刚刚躺下的这些。”
谭程还在后退,现在离慕浅浅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一尺。慕浅浅正在好奇他下一步要做什么,却见他突然转身,将一只手扣上她的咽喉,生生将她拽了出来。
“百茗淡,你若是不想她有事,就马上放我走。”
以为百茗淡会放他。若是这样可以回到残香子,放过他也无所谓。可未曾料想百茗淡只是轻嗤一声。
“你以为你碰过的女人,我还会在乎?怕是你比我还要在意她吧。”
心疼到
撕裂,想哭,却欲哭无泪。
耳边传来百茗淡的传音。他告诉她,把你借我一次,当作筹码。
百茗淡挥起屠龙砍过来,刀刃离她的身体还剩一寸的时候,谭程突然将她拉到身后,用整个身体护住她。
鲜血喷涌如柱。温热的血液洒在她身上,他倒下来在她怀里,看她泪眼婆娑。
“哭什么……我利用你……你还为我哭……”谭程艰难地抬起手,替她抹掉眼泪,“……傻瓜……”
“傻的人是你!什么都输没了……把性命也搭上……”慕浅浅抱着他,蹭了谭程一下子眼泪鼻涕,也挂了自己满身满脸的血,同瑰红的嫁衣溶成一色。
“……为了你……值得……了。”
还没来得及许下承诺。还没来得及约定来生。
慕浅浅抬起头看他的时候,谭程终于舒出最后一口气。手还暖暖的贴在她脸上,沾了些她落下来的泪珠。慕浅浅觉得像是梦真的醒了,醒来时一阵一阵的昏天暗地的晕眩。
原来所谓的筹码,赌的,是谭程对她的情。